每次轮到我室友出去逛街,他都会问我今天想吃什么,我总是说随便吃。
其实,对于我这种没什么学问的伪知识分子来说,所谓的随意往往一点也不随意,我的随意里隐藏着太多的内容了。
漫不经心的举动,将内心深处精致的无耻暴露无遗。像蝙蝠一样,在黑暗中不断狡猾地试探细节和界限,嘲笑和嘲讽在黑暗小巷中相遇的人。人性中这样的恶灵,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不断翻滚、涌动,生生不息,直至生命的终结。
但事与愿违,结果昨天做晚饭前打开冰箱,发现室友又买多了,只剩下一道菜,腊肠炒荷兰豆,原本打算今天做的。
今天吃的是黄花鱼片粥,其实其他菜都不需要,就炒一个菜吃。到了吃饭的时候,我准备去摘豆子、切香肠,结果发现不是荷兰豆,而是一包扁豆。天呐!扁豆干嘛要炒香肠?
炒扁豆,其实是一件很随意的事情。
小时候,双岩老家夏天的墙头上长满了扁豆藤,绿叶紫花,周围总有金黄色的蜜蜂在嗡嗡叫。新长出来的扁豆是绿色的,稍老的则是深紫色的。我奶奶炒扁豆,总是穿着月白色的对襟衫,白嫩嫩的,温柔典雅。她总是早上八九点钟,提着竹篮站在墙下摘扁豆。她摘得很慢,不快不慢,似乎也不着急。她修长的手指,还留着一点指甲,捏住豆荚的顶端,掐下一节扁豆,捧在手心,再伸手去摘第二节。
在我的记忆里,太阳是灿烂的,金灿灿的,耀眼夺目。奶奶雪白的脸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,闪着象牙般的光芒,晶莹如玉。她好像从来不流汗,即使在厨房做饭的时候,也凉得像冰一样,一滴汗都没有。她总是用兰花指,慢慢地、从容地把扁豆的两端和边上的豆皮掰下来。初夏的时候,扁豆是绿色的,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,它们慢慢变白,逐渐变成紫色,最后变成浓郁的深紫色。那时,她会把豆子剥掉,把又老又硬的豆荚扔掉。
不过,不管扁豆是老的还是嫩的,烹制的方法始终如一。她总是把锅烧热,加入油,倒入扁豆翻炒,借着油的热度把扁豆荚烤得瘪瘪的,有时甚至烤成淡淡的焦色,那分明是豆子的印记,但咬下去,却找不到半点豆子的踪影,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。在你还在纳闷豆子去哪了的时候,她已经端起酱油瓶,倒了一锅酱油。“咚”的一声,一股热气从锅里升起,你必须舀一勺糖进去,热气才消散。
如果说一锅酱油是这碗炒扁豆的灵魂,那么这一勺糖就是让这碗扁豆悬空的气息。我总觉得像我奶奶这样有劳动精神的女人,做不出我奶奶这样的菜。原因很简单,她们缺少一种大方,这种大方会让她们为了把一道菜做得完美,用掉一周的食材。比如我奶奶就舍得在扁豆里放糖,她总是会撒上满满一勺糖,这可能就是一个家庭一个星期的用糖量,但她却毫不在意。有了这一勺糖的提气,这碗炒扁豆立刻有了千回百转的味道,还有在生活的每个角落里幸存下来的悲喜交加的感觉。
虽然我不太喜欢奶奶,但不得不说奶奶做饭确实很好吃。在如此平静的时刻,她给我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,深到一袋扁豆只能配上一壶酱油、一勺糖、一个白瓷盘、一束栀子花,随便吃。然后端上来一碗粥和一个咸鸭蛋,却没有渗出油来。有点遗憾,不是吗?
没关系。生活不就是这样吗?总有那么一点遗憾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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